我生我儿子的时候，我婆婆和公公提前养了三十多只鸡，几只羊，后来出院回去后，我公公天天杀一只，其实我也吃不了多少，让不要每天都杀，我婆婆说就要吃新鲜的。那些鸡是开春时从集上挑的雏苗，公公每天天不亮就去割嫩草喂，鸡圈扫得比我卧室还干净。 生乐乐前一个月，我婆婆偷偷跟公公说：“得多攒点好东西，咱儿媳妇月子得坐瓷实。” 开春赶集那天，公公揣着布袋子蹲在雏苗摊前挑了半天，专拣绒毛顺溜、眼睛亮的，回来在院角搭了鸡圈，竹篱笆扎得整整齐齐，里面垫着新晒的稻草——他说小鸡怕潮，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镰刀去河滩割嫩草，露水打湿裤脚也不管，回来蹲在鸡圈边看它们啄食，嘴角咧得老大。 我从医院抱着乐乐回来那天，鸡已经长得半大了，黄澄澄的一片在院里跑。公公没等我坐稳，就拎着一只进了厨房，刀磨得锃亮，手起刀落却轻手轻脚，好像怕惊着谁。 第一碗鸡汤端上来时，油花浮在表面，飘着葱花。我喝了两口就饱了，看着碗里没动多少的鸡肉，第二天公公又杀一只时，我忍不住拉他胳膊：“爸，真吃不了这么多，放冰箱冻着也行。” 他擦了擦手上的水，没说话，转身跟婆婆嘀咕了几句。 中午吃饭，婆婆给我盛汤时说：“你公公说了，冻过的肉没劲儿，就得现杀的，鸡血流在汤里才补。”她夹了块鸡腿放我碗里，“你别心疼鸡，咱养它们，就是为了这会儿派用场。” 后来我才发现，那鸡圈扫得比我卧室地板还干净，公公每天都用竹扫帚细细扫一遍，连鸡粪都要收起来堆到菜地里，他说“鸡也是生灵，得待它们好”——可待它们再好，最后还是要变成我的月子餐，你说这算不算一种矛盾？ 有天夜里起夜，听见公婆在堂屋说话，公公说：“明天杀哪只？东边那只最肥。”婆婆叹口气：“你轻点杀，别让她听见心疼。” 我站在门后，突然想起开春那些毛茸茸的小鸡，想起公公蹲在鸡圈边数“一只、两只、三只”的样子，想起他割草时镰刀划破手，用灶灰捂了捂就继续干，原来他们不是不知道我吃不了多少，只是想把自己能给的最好的，都堆到我面前。 月子快结束时，三十多只鸡还剩最后三只，公公没杀，说留着下蛋给乐乐吃。那天他把鸡圈彻底扫了一遍，竹篱笆重新刷了桐油，夕阳照在上面，油亮亮的。 现在乐乐三岁了，每次回老家，他还会指着院角那个鸡圈问：“爷爷，小鸡呢？”公公就抱起他：“等乐乐再长高点，爷爷再给你养一窝。” 阳光洒在空鸡圈的稻草上，我突然明白，有些爱从来不用挂在嘴边，就像那些被精心喂养的鸡，从雏苗到餐桌，每一口都是他们藏在日子里的温柔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