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浮云]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冯远征说：“在我刚当上院长不久后，有个演员就跟我谈话，跟我拍桌子，就拍了一下站起来说，北京人艺养不活我，听到这话，我当时第一句话就说，我说你可以走，你辞职吧，别干了。 那阵子的排练厅总飘着股心不在焉的味儿。 年轻演员的手机屏幕亮个不停，弹出的商业活动邀约比台词本上的批注还密集；老艺术家们坐在侧台，默默擦拭着用了二十年的道具茶杯，杯沿的茶渍比新人的基本功还扎实。 冯远征站在排练厅后门观察了三天，发现有些演员把剧院当临时歇脚的驿站——挂着“人艺演员”的名头接商演、上综艺，轮到排话剧时却总以“档期冲突”为由请假。 他没急着开会，先让人把排练厅角落里落灰的晨功打卡表重新挂了起来。 第一天早晨七点，打卡表前稀稀拉拉站着三个人，其中一个还对着手机直播“人艺晨功日常”；第七天，当冯远征带着老演员们齐声念出《茶馆》台词时，迟到的演员在门口攥紧了手机，屏幕上还停留在商业活动的确认页面。 “这不是选美比赛，是舞台。”他在全院大会上敲了敲桌子，桌上摊着厚厚一叠演员考勤记录，红笔圈出的“缺席排练”比“演出场次”还多。 有人私下嘀咕“管太宽”，觉得少排几场话剧接个综艺，赚的钱够剧院发半年工资；直到抽查制度落地——那次排《雷雨》，三个主演因为晨功绕口令没过关，当场被换下，替补的年轻演员激动得手都在抖。 资料室成了新的“战场”。 曾经冷清的房间里，监视器屏幕从早亮到晚，老艺术家的表演录像带被翻得标签都磨掉了。那个拍桌子的演员，被暂停所有外部活动后，在资料室待了整三个月，有人凌晨两点路过，还看见他对着林连昆先生的《茶馆》片段做笔记，本子上写着“唐铁嘴的笑要带着三分算计，七分无奈”。 2024年推出的新薪酬体系在剧院炸开了锅——彻底取消“名气津贴”，收入直接和舞台场次、角色难度挂钩。 有年轻演员算了笔账：演满50场小角色，比跑十个商业站台赚得还多；更意外的是，观众开始在售票平台留言：“终于不用看明星在台上念12345了。” 质疑声不是没有。 “把演员逼太紧，会不会都跑光了？”可当2025年演出上座率冲到99%，连演五场《雷雨》的票都要靠抢时，没人再提“跑光”的事。那个曾抱怨“养不活”的演员，在台上把唐铁嘴演活了，谢幕时台下有人喊“这才是人艺的味儿”，他鞠躬的时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长。 变化在悄悄蔓延。 95后演员为了一个只有三句台词的小角色，推掉了能让粉丝涨粉百万的综艺；排练厅的木地板被晨功的脚步声磨出了包浆；连影视公司签约时都多了条：“优先考虑有舞台表演经历者”——导演们发现，经受过“台下十年功”打磨的演员，镜头前一个眼神就能把角色立住。 去年国际戏剧邀请展上，《哈姆雷特》的演出结束后，有外媒记者问冯远征“成功的秘诀”。 他指了指后台墙上的标语——“戏比天大”，那几个字被演员们的汗渍浸得发亮。 “没什么秘诀，”他笑了笑，“就是让演员记得，舞台才是他们该待的地方，不是候机厅。” 现在排练厅里，偶尔还能听到新人问：“当年真有演员拍桌子说人艺养不活自己？” 那个曾经拍桌子的演员，正带着新人练身段，他总会指着资料室的灯光说：“养不活浮躁，养得起把角色刻进骨子里的人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