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骨与特权:一位博物院长的生死守护 最近“南京博物馆受赠藏品现身拍卖会事件”让我想起了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。 1984年的一个清晨,南京博物院前院长姚迁的办公室被推开时,这位58岁的学者已永远沉默。遗书寥寥数语,字字千钧:“我所守护的,是民族的记忆,不容亵渎。” 他选择以传统文人最决绝的方式——以死明志,捍卫被污损的清白。而这一切,始于一批被“借”走多年不还的馆藏珍品。 姚迁是典型中国传统文人。1951年从南京大学历史系毕业后,他将毕生奉献给文博事业。 “文物不是物品,是历史的见证者。”这是姚迁常说的话。在他的理念中,博物馆是文明的殿堂,守护文物就是守护民族的集体记忆。 当发现馆藏顶级字画被以“鉴赏”为名借走长期不归时,他感受到的不仅是管理漏洞,更是对文化尊严的践踏。这位视原则如生命的学者,开始了一次次催讨。 与姚迁的文人风骨形成鲜明对比的,是那些“借”走文物的老干部的特权思维。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,一些领导干部从博物馆长期借用珍贵文物,借条上归还日期常是空白或“看完了还”。在他们眼中,这或许是对文化的“亲近”,或是地位的象征。 南京博物院一位退休馆员回忆:“领导打声招呼,文物就被提走了。” 将公共文物置于私人空间,不仅违反专业保管规范,更折射出特权对公共资源的侵占。 当姚迁为文物归还多次交涉时,得到的反馈却是“不识大体”“不懂人情世故”。在特权思维面前,原则成了“不通融”,坚守成了“不合作”。 姚迁的催讨从温和提醒到正式报告,逐步升级。他始终相信,道理在自己这边,制度在自己这边。 然而,他低估了特权思维的顽固。文物不仅没有如数归还,他自己反而陷入了“学术剽窃”的漩涡。调查突如其来,一个珍视名誉高于生命的学者,被推进了自证清白的绝境。 风骨与特权的对抗,如同鸡蛋撞向高墙。姚迁坚守的是文物保护的原则、知识分子的良知,而对面的则是盘根错节的权力网络。 姚迁选择自缢,是传统文人“以死明志”的终极表达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,当清名受污、尊严受损时,生命可以成为最后的辩白。 遗书中没有怨恨,只有清白自证:“我没有剽窃,没有贪腐,问心无愧。唯望后人珍视文物,守护文明。” 这起悲剧最终震动了上层。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调查组为他平反,证实“剽窃”指控纯属子虚乌有。那些被借走的文物,也陆续归还博物院。 风骨不朽:警钟长鸣四十年 姚迁用生命换来的不仅是个人清白,更是对博物馆管理制度改革的推动。此后,文物外借程序被严格规范,审批权限被收紧。 四十年过去了,姚迁的文人风骨仍如明镜,照见每一个文化守护者的初心。而借文物不还的特权思维,也并未完全消失,只是变换了形式。 2025年7月,国家文物局发布新规,明确规定文物借展“单次期限不得超过三年”,且“不得通过连续借展变相长期占用”。这是制度的进步,也是对姚迁最好的告慰。 姚迁的黑白照片挂在员工通道墙壁上,目光如炬。他的生命如流星划过,短暂却耀眼,照亮了后来者前行的道路——守护文明遗产,需要知识,更需要风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