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70年夏的北戴河沙滩,海风卷着细沙打在张茜的袖口上。 她微微侧身,左手悄悄握住丈夫陈毅的手腕,镜头按下时,陈毅元帅的军装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,被风掀起一角。 摄影师钱嗣杰后来回忆,当时以为只是普通留影,直到看到洗出的照片里,那只交握的手关节泛白。 北京医院的诊断书在公文包里压了三个月。 1970年2月手术后,陈毅元帅的化疗反应比预想重,张茜把医生给的止痛药片分成两半,自己留着说明书反复看。 本来想等天气转暖再提去北戴河的事,但4月复查时,医生轻声说“多看看开阔的地方吧”,她当晚就收拾了行李,把陈毅常读的《陆游诗集》塞进帆布包侧兜。 抗战时期在新四军军部,张茜第一次见陈毅是在煤油灯下。 他穿着补丁军装讲战术,讲到“狭路相逢勇者胜”时,钢笔没水了,直接用手指蘸着砚台里的墨在地图上画箭头。 后来她才知道,这个总把“兴城旅夜倍凄清”挂在嘴边的人,写情书时会把信纸折成五角星。 1947年孟良崮战役期间,陈毅从前线寄回的家书里,总夹着晒干的野花,张茜都压在《唐诗三百首》里,现在那些花瓣成了浅褐色,夹在《陈毅诗词选》的定稿本里。 疗养院的台灯总亮到后半夜。 张茜坐在床边小凳上,把陈毅病中随口吟的句子记在笔记本上。 “此去泉台招旧部”那句,是他发着高烧说的胡话,她却连夜查了三个版本的《楚辞》,在“旌旗十万斩阎罗”旁注“豪气不减当年”。 护士进来换药时,常看见笔记本摊在膝盖上,张茜的头靠在床边,手里还攥着没写完的钢笔。 那张沙滩照片后来被张茜收在牛皮纸袋里,垫着《冬夜杂咏》的手稿。 1972年陈毅元帅逝世后,整理遗物的同志发现,纸袋里除了照片,还有半片没吃完的薄荷糖,那是拍摄当天,张茜怕海风呛着丈夫,塞在他军装口袋里的。 照片里那只悄悄握住的手,后来总在深夜握着钢笔。 张茜在《陈毅诗词选》的序言里写“战地黄花依旧香”,原来有些相守,真的能让生命在文字里长出根须。 现在去中国现代文学馆,还能看到那本定稿本的第37页,有滴风干的墨渍,像沙滩上没被潮水带走的印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