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印案:一场由明太祖朱元璋幻想出来的“集体贪腐大案” 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在位时,明朝的首都是在南京,所以地方官员汇报钱粮,都要到南京户部来核实账目。 光是账本来了还不行,因为账本就是白纸一张,口说无凭,写出来也未必算数,所以但凡核算钱粮,官员们必须一手拿粮,一手造册,做好两手准备,再来户部核算。 在这种严查政策之下,每年的春节一过,各地负责民政的官员们都不免要牵骡子套马,大车小辆,带着上一年的钱粮和账册赶奔南京。 朋友们,古代没有飞机,没有火车,更没有高速公路,所以南京城不是你想来就来的。 江浙沪地区的的官员们还好,一来路途比较近,二来大可以走水路,免去奔波之苦,但云贵川晋陕这五省的官员们可算是倒了血霉了。 这些地方的交通并不发达,云南多山,贵州多岭,川蜀多盆地,晋陕多戈壁,一路上崎岖难行,路途遥远,官员们二月从属地出发,到了南京,基本上就已经是五月中旬了。 路途虽然遥远,但若是能平安抵达,查验无误,顺利交接,倒也算了,但问题在于,事情往往没有那么简单。 江浙沪地区的官员们离得近,几日就能下金陵,所以其中并不会有什么变故,但西南,西北地区的官员们来一趟就得小三个月,一路上舟车劳顿,银钱消耗,钱粮磨损,总是少不了的。 这很好理解,毕竟穷家富路,出来旅游(公办),总是要花钱的。 但问题在于,在这条外出公干的路上,远远不止花钱这么简单。 路途颠簸,一路上的意外状况又十分之多,有在云南一带遭遇瘴气毒烟的,官员们顾不上许多,只能弃马而逃。 有在贵州翻山越岭实在翻不过去的,只能轻装减负,把一部分粮食寄放在驿站和哨所,有过蜀中把车轮子陷在沼泽地的,结果只能丢车弃马,简装出行,还有在陕甘大戈壁遇上马匪,钱粮被抢了个一干二净,只能勉强捡条命回来的...诸如此类,不胜枚举。 综上所述,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十分关键的信息,那就是: 那些路途较远的官员所运输来的粮食,在路途中难免会有磨损。 或因天灾,或因人祸,很少有不缺斤少两的。 出发的时候运的是一千石粮食,一路上风里来雨里去,到了南京恐怕就只能剩下九百七八石了。 短缺的数额不是很多,但出发时在登记造册,在账本上黑纸白字,明明白白地写的是一千石,到如今只有九百多石,户部的官员一看,认为有虚报钱粮之嫌,拒不接收,地方官员没辙,只能打道回府,重新造册,重新再来。 五月由南直隶出发,返回地方,大概已经是七月份,官员们精疲力尽,叫苦不迭,但皇命在身,不敢耽搁,于是又重新造册,带上账本,装上粮食,回转方向,再奔南京。 一切重头来过,但路还是原来的路。 仍有道路崎岖,仍有毒虫猛兽,仍有马匪拦路,结果一来二去这么一折腾,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再到南京城,发现原本满打满算的一千石粮食又磨损消耗了十多石,到如今只剩下九百八十多石。 户部的官员们不是不通情理,而是高皇帝朱元璋早有规定,钱粮收支查验,交由户部核算,需照章办事,一丝一毫都不能有差错。 地方官员拿来的账本写的是一千石,可如今交上来的粮食却只有九百八十石,帐货(粮)不符合,不好意思,我们不能入库。 朋友们,此时已经是九月中旬,夏天都要过完了。 地方官们来回走了四遍路,当然不肯再浪费时间,他们十分诚恳地向户部解释,不是自己吃了亏空,也不是虚报钱粮,而是下官所辖之州郡,距离南直隶实在是太过遥远,一路上人困马乏,舟车劳顿,粮食难免会有磨损,皇帝治贪手段强硬,只消贪污纹银十两,下官的这颗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,又何敢贪墨百姓钱粮呢? 所以这一番缺斤少两,只是磨损,何况磨损也不是太多,您就高抬贵手,放我们一马,何必那么较真呢? 地方官一番话,说的是楚楚可怜,极能打动人心。 他们说的虽然有些添油加醋,但却是实话。 其实不用地方官解释,户部的官员们自然知情,运输之损耗,在所难免,军中行粮,朝廷账面上发了一万石,到营中惯例只有九千石,这也是理所当然的。 一路上颠簸,粮食总要撒在路上一点,长途跋涉,负责押运粮食的士卒也要就地取粮,这已经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了。 不成文的规定有一条,可是太祖朱元璋成文的规定也有一条,那就是账本上的账目和所收到的钱粮必须一致,如不一致,严禁私自入库。 碍于这条规定,户部的官员们虽然表示理解,但也只能推说爱莫能助。 不过南直隶的户部官员们倒也不是冷硬横的官僚,他们还是十分贴心的为地方官员们指明了两条道路。 第一条,就是拿着您的账本和粮食重回属地,重新造册,然后重新押着粮食再来。 这条办法很直接,很简单,但对这些地方官员们来说,却是一条再也走不通的路了。 因为他们已经试验过一次,发现这根本就是重复了上一次的错误。 今日若是回了属地,造了账本,押上粮食再来,一路上又难免有磨损,到了户部,仍然是账本上的数额和实际运粮不相符,到时候户部不给交接,又把我们支回去,我们岂不是还要白跑一趟? 运粮运粮,一趟一趟,粮食必然在路上损耗,户部又必然还会再把我们支回去,这岂不是陷入了一种永远无法终止的循环之中? 不行不行,绝对不行。 地方官否定了第一条路,户部的官员们又给他们指明了另外一条路。 这另外一条路,方便快捷,省时省力,但就是有点铤而走险。 明代的钱粮造册,使用的是统一制式的账本,这种账本随处可见,并没有什么稀奇的,真正让账本成为法定材料的,是印在账本之上的官印。 各地官印大小不同,字数不同,字迹也不尽相同,所以很难造假。 往常,地方官员在出发前,往往将一年的钱粮税收写在账本之上,然后加盖官印,将账本携带在身上,来年递交南京户部。 请注意,地方官们随身携带的是账本,但官印却从不外带。 原因很简答,因为官印是证明官员身份的唯一有效凭证,只此一枚,关系重大,唯恐丢失,所以概不外带。 很多地方官员到了南京户部,发现粮食和账本上的数额不符合,有些爱耍小聪明的,往往想要通过更改账本上的数额来到达账册和实际数量一致的效果。 想法很好,但问题在于,先前所记录的数字一来已经不能再涂抹修改,二来就算是可以临时造册,身上并无官印,如不加盖印章,那么这临时造出来的册子,便成了伪册。 由此,户部的官员们替地方官想了个法子,既然账本通用,关键在于官印,诸位大人大可多找些空白的账本,提前加盖官印,从属地出发后,到了我们南直隶再清点粮数,看一看磨损多少,消耗多少,再将这个已经查实的数额写在账本上,足可万无一失。 来时运一千石,到了南京只剩九百石,那便在提前准备好的,已经加盖了官印的账本上写上九百石。 如此一来,你们不用再折腾,也方便我们户部办事儿。 此举一出,各地方官员纷纷效仿,提前加盖官印的账本一时间风靡于明朝官僚之中,时人称为“空印”。 我们的故事,就要从这个空印开始讲起。 根据史书的记载,朱元璋同志在知道官员们擅自使用空印,提前制造空白账册之后,盛怒无比,认为官员们沆瀣一气,欺君罔上,实在是大逆不道,于是立即下令,凡有参与“空印案”者,尽皆处死。 皇帝本以为,空印案的性质虽然恶劣,但却未必有多少官员参与,结果秋后问斩,皇帝拿过被处决的官员名单一看,居然有将近八万人牵涉其中,被自己送上了西天。 皇帝要杀人,谁也拦不住,但实际上,朱元璋发起的这一场死伤甚众的空印案,实在是有点空穴来风。 因为如果读者朋友们仔细地审阅了前因后果,就会发现,这些使用空印的官员,其实并没有违反明朝法律中的任何一条内容。 皇帝要求的,仅仅是钱粮账目,府必合省,省必合部,不管运来多少,到了南直隶户部,都必须账目和数额一致。 但皇帝所要求的一致,却几乎只能停留在理论层面。 运粮必然有损耗,账面必然不一致,官员们想要既符合皇帝的规定,又要按时完成工作,实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。 而为了满足皇帝的规定,同时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,官员们事急从权,不得已之下才采用了使用空印的办法。 并且,所谓空印,也就是提前加盖印章,其实并不违反任何一条律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