威远楼下 木门月 天气晴好时,我站在威远楼下。仰头望去,二十六米高的砖基木楼如一柄古剑直刺云霄,檐角垂下的铜铃轻响,仿佛在风中诵读一篇千年的诗章。青砖斑驳处,岁月刻下的纹路像老人手心的褶皱,藏着无数未言的故事。 穿过门洞,脚下是坚实的土地。忽而想起北宋的范祥,他在这里筑起第一座望谯楼时,是否也曾在渭水畔遥望过朔方尘烟?彼时的威远楼是烽火台上的鹰,而今却成了古城血脉里的一颗痣,深褐色的木梁间,仍能听见战马嘶鸣与更鼓交替的回声。二十四根廊柱擎着斗拱,暗合二十四节气轮回,春分时斜阳穿过柱隙,会在砖地上织出一幅星图——那是古人丈量光阴的圭表,也是今人仰望历史的坐标。 楼上钟亭悬着厚重的北宋崇宁铜钟。传说清人运钟时,老农一句“土壅到脖子”的暗语,让四吨铜钟沿着土坡攀上高楼。如今钟身绿锈如苔,铭文“皇帝圣寿万岁”已模糊成一片涟漪,唯有风起时,钟声仍能漫过十里长街,将现代商铺的霓虹浸染成旧时月色。三楼的鸱吻依然昂首,缺笔画的“巩昌雄镇”匾额却泄露了秘密——陇西方言里,“捆”“凶”“镇”各取一点水,是要困住憎龙池里的恶龙。于是每块砖瓦都成了符咒,连飞檐上的麒麟也背靠背守着阴阳两界的契约。 卖酿皮子的三轮车在楼脚支起帐篷,油辣子的香气与游客的谈笑揉成团。穿摄影服的摄影者举着手机拍摄戗脊上的套兽,那些残损的琉璃兽头在镜头里重新拼凑出明代的威严。穿堂风掠过时,我听见两种声音在对话:一边是元朝汪氏铁骑踏碎陇山的蹄声,一边是文峰镇火车穿过白杨林的汽笛。 暮色将临时,最后一道光正爬上“声闻四达”的匾额。九百年前计时的铜壶早已流尽最后一滴水,但那些消失的辰光,却化作渭河边的红陶碎片,嵌在城墙根的野菊丛中。此刻的威远楼像一位卸甲归田的老将,把箭镞熔铸成风铃,用战袍接住飘落的槐花。 我抚过砖缝里新生的苔藓,忽然懂得:所谓永恒,不过是无数瞬间的层叠。正如这楼下熙攘的人群,踩着宋砖元土,正把新的故事砌进下一轮千年。
威远楼下 木门月 天气晴好时,我站在威远楼下。仰头望去,二十六米高的砖基木楼
西部沙漠文化
2025-06-12 16:27:4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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