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3年的公审大会总是选在人多的地方,体育场、广场上搭起临时台子,扩音器里的宣判声能传二里地。 犯人们胸前挂着写着“流氓犯”“盗窃犯”的木牌,低着头站在卡车上,背后是黑压压的人群,有人扔菜叶,有人骂脏话,更多人只是盯着那些年轻的脸,后来才知道,他们中不少人刚满20岁。 那年头城里确实乱。 1979年到1983年,一千七百万知青从乡下回到城里,加上新成长起来的劳动力,两千多万人没活儿干。 国营厂招工名额有限,个体户刚冒头,多数青年只能在街上游荡。 北京“菜刀队”四十多号人在火车站抢东西,上海有人结伙扒窃,连跳个贴面舞都可能被说成“耍流氓”。 老百姓晚上不敢出门,报纸上天天喊“必须严厉打击”。 8月25号中央文件下来,说要“从重从快、一网打尽”。 紧接着全国人大改了刑法,流氓罪能判死刑。 北京工人体育场那次公审最轰动,一万五千人坐着看,21个罪犯当场判了死刑。 宣判完卡车直接开向卢沟桥,刑场就在河边荒地里。 法医提着药箱跟在后面,枪响后上去翻眼皮、摸脉搏,确认没气了才走。 那会儿有个挺特别的规矩,死刑犯家属得交“子弹费”,3到5块钱,相当于当时半个月工资。 公安说这是“弥补财政开支”,可谁家遇上这种事,哭都来不及,还得掏钱。 演员迟志强也是那年出事的,他跟朋友跳“黑灯舞”,被判了四年流氓罪,出来后唱的《铁窗泪》火遍全国,歌词里“悔恨的泪”大概就是那代人的写照。 我觉得那段历史最让人唏嘘的是年龄。 公安部统计显示,1983年被处决的罪犯里,20到25岁的占了六成多。 有个河北保定的案子,五个青年因为“流氓团伙”被枪毙,最小的才19岁,案卷里写着“经常结伙打架、调戏妇女”。 放在今天,这些行为多数够不上死刑,可在当时“从严”的风口上,一步踏错就没了回头路。 1984年全国刑事案件降了三成五,街上确实安全了不少,但1985年又开始往回升。 后来1996年、2001年又搞过两次严打,直到2007年死刑复核权收归最高法院,“地方法院终审死刑”的日子才算过去。 现在再看1983年的老照片,犯人们胸前的木牌已经褪色,可那些关于“该严到什么程度”“怎么给年轻人出路”的讨论,到今天还在继续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