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张照片拍摄于1962年，地主婆吕秀英被处决前摄影师按下了快门。 镜头里的她穿着打补丁的粗布褂子，胸前木牌上“不法地主”四个字歪歪扭扭，可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，倒像蒙着层雾，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。 谁能想到，这个站在刑场土坡上的女人，八岁时还只是个被爹妈用半袋小米换给地主家的瘦丫头。 民国那时候，穷人家的女儿命贱。 吕秀英被塞进地主家后门时，小脚刚够到门坎，手里攥着个豁口的粗瓷碗。 原以为是去做丫头，结果地主老光棍看中她眉眼，非要收做小妾。 大太太是个厉害角色，可吕秀英会看脸色，灶房帮厨时学了手好针线，夜里偷偷给大太太捶背，话不多说，活计做得滴水不漏。 大太太走那年，吕秀英刚满二十。 地主让她管家里的田契账本，她把佃户的租子算得比算盘还精，谁家交粮晚了，她不骂人，就坐在人家门槛上织毛衣，织到太阳落山，第二天一早准有人把粮食挑上门。 院子里的长工说，吕掌柜的眼睛比秤星还准，可谁也没见过她笑。 1950年土改队进村时，吕秀英把账本锁进樟木箱，箱子底下压着她八岁时那个豁口碗。 工作队让她交出土地，她坐在太师椅上不动，说地是老掌柜留下的，她得守着。 后来佃户们扛着锄头围了院子，她从发髻上拔下银簪子，往桌上一戳：“地能分，这簪子是我自己挣的。” 公审那天，万人空巷。 有人喊着要砸了她的樟木箱，她突然扑过去抱住箱子，指甲抠进木头缝里。 我觉得，当一个人把所有念想都系在某样东西上时，那东西就不再是物件，成了她和这个世界较劲的最后一点底气。 只是她没明白，这世上哪有永远属于谁的东西。 照片洗出来时，摄影师在暗房里抽了支烟。 他说吕秀英最后抬头看了眼天，好像在找什么。 后来才知道，她八岁被卖那天，也是个这样灰蒙蒙的天，她妈站在村口槐树下，手里攥着那半袋小米，没敢看她。 照片里那块写着“不法地主”的木牌，边角被她的手捂得发亮，像她攥了半辈子的银簪子和豁口碗。 那个年代的樟木箱早就被劈了当柴烧，可每次看到这张照片，总想起老人们说的：人这一辈子，攥得越紧的东西，往往越容易从指缝里溜走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