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姨六十八岁了，从不体检身体，用她的话说：“没病没痛的，去医院干啥？白花钱还添堵。”她一辈子要强，种了大半辈子地，七十岁的人还能扛着半袋土豆走二里地，平时连感冒都少见，我们劝她体检，她总说：“我这身子骨，比你们年轻人都结实。” 小姨六十八了，是村里出了名的“铁娘子”——不是说她脾气硬，是那身板，扛半袋土豆走二里地不喘气，手背青筋像老树根，却比城里姑娘的手还稳当。 我们这些晚辈，每年回家都绕不开一个话题：体检。 “没病没痛的，去医院干啥？”她总把这话挂在嘴边，手里的锄头还在菜畦里翻土，“白花钱还添堵，我这身子骨，比你们加班熬夜的都结实。” 上个月回家，我拎着单位发的体检卡进门，她正蹲在院子里择土豆，指甲缝里嵌着新泥，沾了土的土豆滚在竹筐里，圆滚滚的，像她总不肯服软的脾气。 “小姨，这卡不用钱，查个放心。”我把卡往她手里塞，她手一缩，土豆“咕噜”滚到脚边，“你们年轻人就是娇气，我当年怀着表哥还能挑水呢。” “您就当陪我去逛逛，行不？”我拽着她的胳膊晃，像小时候求她买糖吃——她哪会不知道我的心思？ 那天半夜，我起夜听见她屋里有动静，凑过去看，月光从窗棂漏进来，她正背对着我揉腰，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，睡衣后领皱成一团，露出的后颈泛着点红。 后来跟我妈打电话才知道，她去年秋收时扭过腰，瞒着没说，就怕我们专程回来；村东头老李查出肺癌后，她偷偷去打听过医药费，回来跟我妈叹：“咱娃在城里房贷车贷的，我可不能给他们拖后腿。” 她一辈子要强，从嫁给小姨夫起就没让家里受过屈，农忙时一个人顶俩劳力，供表哥从村小学读到重点大学；这份要强到了晚年，就成了“报喜不报忧”的习惯——不是不信医院的仪器，是怕那张薄薄的体检单，会变成压在我们肩上的石头。 那天的体检卡，她到底没接，却把我带的钙片收进了床头柜，瓶身还贴了张小纸条，写着“每天一片”。 现在每次打电话，我不再提体检的事，只说“今天炒的土豆丝没您上次做的脆”，或者“表哥说您种的玉米比超市的甜”，她在那头笑，笑声里带着点得意，像个被夸了的孩子。 其实啊，劝人不必硬邦邦的——就像她种了一辈子的地，知道松土要顺着垄沟，太急了，反而会伤了刚冒头的嫩芽。 前几天视频，她正往地窖搬新收的土豆，背还是挺得笔直，只是转身时，会悄悄扶一下门框，那动作轻得很，像怕镜头里的我看见；竹筐里的土豆堆得冒尖，沾着的泥土，在阳光下泛着暖烘烘的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