婆婆来的第四天，我已经崩溃了啊。不是婆婆人坏，恰恰相反，她是带着十足的“好心”来的——提前半个月就跟老家亲戚打听“城里媳妇爱听啥话”，拎着满满两大袋自家种的红薯、腌的咸菜，进门第一句话就是“闺女，你上班累，以后家务我包了”。可这份“好心”，却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把我困得喘不过气。 婆婆来的第四天，我靠在卧室门后，听着客厅里她洗拖把的声音——哗啦，哗啦，像在拽我心里那根越绷越紧的弦。 她来那天拎的红薯还堆在阳台，沾着老家的泥，有个裂了口，露出里面金灿灿的瓤，甜气混着咸菜缸的咸，在玄关打了个结。 她总说“闺女你歇着”，可我那本摊在沙发上的书，现在页脚都被她熨得平平整整，连夹在里面的电影票根都被收进了玻璃罐。 第一天早上我醒来看见厨房亮着灯，她系着我结婚时买的、一次没穿过的红色围裙，正把我昨晚剩的半碗粥倒进锅里热，说“隔夜饭伤胃”。 第二天她收拾我的梳妆台，把我随手放的口红按色号排了队，我下班回来，她举着支豆沙色问“这个显年轻不？我看你昨天没涂”。 第三天夜里，我起夜看见她在客厅缝我的睡衣扣子，那粒掉了的扣子，她找了颗比原来大一圈的，针脚密得像小刺猬的背，我忽然鼻子一酸——她连我睡衣扣子松了都记着，可我却在心里抱怨了她三天。 后来才知道，她来之前跟我妈打电话，问“城里孩子是不是都不喜欢别人碰东西？”我妈说“她就是心细，你别太勤”，她却记反了，以为“心细”就是要把所有细节都照顾到。 她那代人表达关心，从来都是实打实的“做”——我公公生病那几年，她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上采草药，回来熬成汤一勺勺喂，现在对我，不过是把那份“做”挪到了我身上。 而我习惯了把“不麻烦”当礼貌，她越想“不麻烦我”，我越觉得自己像个被圈养的孩子，连倒杯水都要被抢着说“我来我来”。 第四天晚上，我拉着她坐在沙发上，把那罐电影票根倒出来，一张张讲“这是和你儿子第一次约会看的，那是升职那天奖励自己的”，她听得眼睛发亮，末了说“原来这些小纸片这么金贵，我还以为是废纸呢”。 我开始明白，她的“密不透风”不是要困住我，是她这辈子只学会用这种把人裹住的方式取暖。 每天下班早走十分钟，在菜市场买把她爱吃的茴香，回家跟她一起包饺子，她擀皮我包馅，她教我捏花边，我跟她讲公司楼下新开的奶茶店。 现在阳台的红薯少了大半，切成片晒在竹筛上，阳光透过筛眼，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 她洗拖把的声音还在响，可我心里那根弦，好像松了些——原来密不透风的网，也能被一句“妈，这红薯干晒好了给你寄点回老家不？”戳出个透气的孔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