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一个陌生的小伙子来店里，问我能不能赊东西，我说本店概不赊账。他又问我：“赊一瓶水还不可以吗？第一次来济南，刚住进宾馆，钥匙让同伴拿走了，他出来的时候还忘了带手机。” 六月的济南，午后太阳把柏油路烤得滋滋响。 我守着这家社区便利店，冰柜嗡嗡响，冷气混着门外飘进来的汗味——开店三年，墙上“概不赊账”的牌子比我说话还管用。 昨天下午三点多，玻璃门“叮咚”一声弹开，撞得风铃乱颤。 进来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，白T恤后背洇着两大片湿痕，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房卡，问我能不能赊样东西。 我指了指墙上的牌子，没抬头：“不行。” 他没走，又往柜台前凑了半步：“就一瓶水，行吗？” 声音有点发紧，像被太阳晒得脱水的叶子，“第一次来济南，刚住进对过那家7天，钥匙让同伴拿走了，他手机也落房间了——我身上一分钱现金没有，手机？早没电自动关机了。” 冰柜的光照着他的脸，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滚下来，砸在柜台上，洇出一小圈水印。 我心里那杆秤开始晃悠。 每天来买东西的熟客多，偶尔也有忘带钱的，微信转账补上就行；可他这样的生面孔，连手机都掏不出来——万一真是骗子呢？ 但他眼睛里那点慌张，不像是演的。 我想起自己刚毕业那年，在陌生城市弄丢钱包，站在公交站台哭的样子。 “哪瓶？”我拉开冰柜门，冷气扑了满脸。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，指着最右边的矿泉水：“那个，两块的就行！” 拧瓶盖的时候手都在抖，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，喉结上下滚动得厉害。 “我叫李明，手机号138XXXXXXXX，”他把水放柜台上，一笔一划在便利贴上写，“加我微信，晚上我一定转钱给你。” 我没接那张纸。 开店三年，见过顺手牵羊的惯偷，也遇过忘了带钱第二天特意送来的老人。 人心这东西，哪能靠一个“概不赊账”就看透呢？ 傍晚的时候，手机“叮”地响了一声，陌生好友申请，附言：“老板，我是下午赊水的李明，钱转过去了，谢谢您。” 转账金额是5块。 我没点收款，回了句：“欢迎下次光临。” 现在那张5块的转账还躺在微信里，像枚透明的书签，夹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。 有时候我会想，那天要是没给他那瓶水，会怎样？他大概会找下一家店，或者在太阳底下多熬一会儿。 而我，可能就错过了一个相信“好人有好报”的理由——虽然这理由小得像瓶矿泉水，轻得不值一提。 冰柜还在嗡嗡响，“概不赊账”的牌子依旧挂着。 只是再有人站在柜台前犹豫，我会多问一句：“遇到难处了？”
